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龚一老师的古琴观

日期:2012/3/12 10:38:29 人气:8319

(作者:秋野)

         6月14日,著名琴家龚一老师再次来到扬州。他说,他与扬州有着特殊的感情。他不仅参与了1983年广陵琴社的复社和1985年的全国打谱会,并曾为了制琴光着膀子在卢玉平(扬州民族乐器厂厂长)的工棚里刨木头,由此奠定了今日扬州斫琴业的繁荣。因着扬州与龚一老师的这番情缘,我们得以围在他的身旁,侧耳倾听他的古琴观。

可以自娱,更要娱他  

     琴界常有一种观点,古琴是自娱的,弹给自己听的,是用于修身养性的。对这种观点,龚一老师认为不全面。古琴与所有其他艺术形态一样,都有其共性,比如说娱他,就好比一把扇子,我们不能说它只能扇自己,只能一人凉快。古琴,一人独奏时,是娱己;有听从的时候,就娱他了。此时,娱他是客观存在的,不以主观愿意而消失。修身养性更是所有艺术形态共同的功能。比如说书法、钢琴,也可以修养身心。自己修身养性的时候弹琴,只要自得其乐、自我感觉好就行。但如果是娱他,要面对着百人、千人弹奏,就是另一种要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唐人薛易简说过:声韵皆有所主。“主”是琴曲的内容、精神、韵味,是弹任何曲子都要讲究的东西。《平沙落雁》,最起码要弹出秋意廖落、沙阔江平,徐风拂面,几丛芦苇,一行飞燕的味道,带着这样的感受去弹,听众才有可能得到这样的感受,才能成功。弹《高山》,有没有让听众感到古人所说的“巍巍乎高山”?《长门怨》、《广陵散》、《精忠词》,无论那首琴曲,皆各有所“主”。《离骚》,要能弹出屈原伟大的精神气质。《长门怨》,有没有锤胸顿足的感觉?査阜西《存见古琴曲谱辑览》收录了所有曲子的题解。历代许多文献资料,对每一首琴曲都有特定的内容介绍。所以说,古琴曲不仅是弹给自己听的,可以随便怎么弹。若仅仅是谱字音高的完成,就不是完美的演绎。

        古人还告诉我们:古琴可以观风教,摄心魂,辩喜怒,悦情思~~,总而言之,是化人之术。化,催化、感染的意思。古代音乐家非常讲究音乐的感染力的功能、催化人的力  量。如果把音乐单一地理解为修身养性,不够。因为要表现主题,音乐必须要有感染力。弹《大胡茄》,要能够使得“胡人落泪沾边草,汉使断肠对归客”,要有“无以冰碳置我肠”的撕心裂肺的效果。

大胆落笔,小心收拾

        提到如何正确演绎古曲,龚一老师引用了梁铭越说过的一句话:古琴要正本清源。每首琴曲都有其特定解说,有其独一无二的本体。我们在弹琴时要思考:历史是如何说的,本体是怎样的?演奏时二度创作。二度创作要从本体出发,不能把《广陵散》弹成《平沙落雁》。既要防止意识的混淆和理解的错误,把握住传统脉络;也要防止只理解不能诠释。《长门怨》不能欢快,《捣衣》表达思念和悲戚,“捣到更深月落时”。关于《捣衣》,徐立孙的弹法流畅轻快,与古典记载不同。历史很有意思,保留了矛盾的二者。事实与原始不统一,可能是由于徐立孙的演变,需要学术分析。但不正常的现象是,弹的是徐立孙的风格,没有家人征战的思念,有的是明快的旋律,解说时确说是思念悲戚。还有《平沙落雁》,我们感觉到的是清秋、辽阔、悠扬、诗意,其实并没有鸿鹄之远志、高大的志向。既然感觉不到,就不能鹦鹉学舌,糊弄人。当遇到这种文史资料与实际版本不符的时候,应当将传统资料、个人体会都介绍给听众,让听众自己去鉴别。

        正确演绎古曲,还要对谱子的节奏、旋律进行必要的考量,从音乐美学的角度来审视乐曲结构。古人留下的谱子并不尽善尽美,并非完全没有问题。《广陵散》45段,23分钟,音乐会上不适合弹这么长。《大胡笳》第四、五段,只有一些小的因素不同,大段重复。对于这些结构上不够简练的地方,古人早就改了。今天听到的《流水》、《梅花三弄》,哪一首是原来的?都是经过历次改变,有所发展。古人可改,今人就不可改吗?

         如何对乐曲进行艺术处理?査阜西在1937年《今虞琴刊》发刊词中写得很清楚:古琴之演奏真能释者,必竭尽其抑扬顿挫、轻重疾徐之妙。这个“抑扬顿挫、轻重疾徐”,就是艺术处理。抑扬顿挫,是旋律流动的气息。轻重疾徐,是形成旋律的线条,线条合理的构成又形成了力的推动。有了这八个字,就构成整体完美的画,就产生了生动的韵味。但它要按乐曲的法则进行,不能随心所欲。为什么有人弹得好听?弹得好的,大概是方法入了门。所以从小早先养成好的习惯,长年积累、磨合,到一定程度就能厚积薄发,这是演奏者综合素养的体现。

          对于指法的处理,要具体情况灵活分析。比如说“吟”,在诸城派往往变成了“猱”。吟也好,猱也好,对整个乐曲来说,是润色,不是本色,没必要穷追不舍,更没必要对此写篇论文。还有“撞”,并非一成不变,必须几分几分。关键是不能“止于师传,不求心得”,弹琴者要有自己的心得。我想起中国画讲究大胆落笔,小心收拾。老师教给你的是如何大胆落笔,小心收拾就要靠自己的悟性了。

变是绝对,不变是相对

         什么是最传统最原汁原味的音乐?对此,龚一老师从音乐起源说起。“断竹、续竹、飞土、逐肉。”这可能是我们所知的中国最远古的民歌,名字叫《弹歌》。据东汉赵晔编写的《吴越春秋》记载,春秋末年越国的国军勾践,向楚国的射箭能手陈音询问弓弹的道理,陈音在回答时引用了这首相传源于黄帝时代的民歌。截断竹竿,用弦连接两头制成弹弓;泥丸从弹弓中射出,击中了一只只猎物,人们欢乐地追逐着。这首民歌用精练的语言概括了“弹”制作的过程和用其猎取食物的喜悦心情,描绘出一派紧张而又欢乐的狩猎场景。音乐源自哪里?就起源于这弹弓弹射时的“绷”声,就起源于打猎这最原始的劳动。自然界有许多具有音程、节奏的声响,虫叫、鸟鸣、风声、水声等等,人们正是从这些自然声响中得到灵感,创造了音乐,就像蔡文姬在《胡茄十八拍》中描述的那样,“东风应律兮暖气多”。再比如鲁迅所说,众人举大木,一人领之,嘿唷嘿唷。这劳动时“嘿唷嘿唷”的号子就是音乐。《乐记》中记载: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”音乐产生的根本是主观的“人心”有感于客观的“物”。

         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音乐的起源阶段。任何艺术必然会发展、变化。《潇湘水云》从1425年到清代中期,共有47个版本,有多少个版本,就有多少次改变,而且,它还会不断变化。变是绝对,不变是相对。有的人认为琴曲要保留原汁原味的传统,事实上没必要,也不可能。谁有本事拿出1425年的《潇湘水云》呢?

去芜存菁,不可泥古

         谈到如何对待传统,龚一老师建议我们认真读一读《文心雕龙》和1942年毛泽东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》。它们是对五千年中国文化的经典总结。文艺是生活的集中典型代表。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,但文艺有文野之分,粗细之分,雅俗之分需要批判的继承,吸收其中有益的东西。一切对于古人毫无批判的硬搬和模仿,是最没有出息的最害人的教条主义。《文心雕龙》也讲,要“去芜存菁”,不可泥古。

         那么什么是“芜”,什么是“精”?如何“批判地继承”?批,古人说的很精到,叫“眉批”;判,是判断,不是犯了错误的批判。三寸金莲是糟粕,但不能丢掉,还要把它当做历史遗物陈列在那里,让孩子们看看封建思想有多残酷。糟粕也有其反面教育的意义。但留下来不等于继承,不论糟粕的继承是不对的。古琴曲也是,要研究、甄别,批判地继承。清代琴家徐长遇说:“古琴曲传至今日,大多经人删改。古曲有不尽善处,可删不可增。大曲过于 长重沓,不加删汰,而成曲者。《流水》、《广陵散》,哪个不是经过历代琴家的删改。历史就是不断演变而来的,否则就没有王羲之、张大千,只有这些人的老师。如此,文艺就死了。流水不 。董翔鹏说,传统是一条河流。传统要与时俱进,只有不断注入新鲜的水流,才可能丰美多姿。这是文艺发展的客观规律,任何人都不应该反历史之动。

        有人说龚老师否定风格,其实他否定的是“伪风格“。派别、风格是什么?派而别之,与人不同才能叫派。高铁1个小时到上海,学完回去就是浙派了吗?各派有各派的味道,川派,民间素材多,简洁、明快,上滑音短促;梅庵派山东语言腔的风格,有大蒜味,这正是其生命所在。

古琴教学要讲究科学性

         对于目前琴界的教学状况,龚一老师流露出忧虑。他认为现在的教学方式普遍存在不规范、不科学的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 龚一老师笑言他的教学是“魔鬼训练”。一个音在几弦几徽,要脱口而出。《国际歌》可以随便弹,不需要减字谱。在他看来,减字谱不过是备忘录,是与音乐违背的,音乐讲求音位。帕瓦罗蒂的歌曲《忐忑》,只要符合乐曲特征,古琴都能弹。问题在于教学。上世纪60年代以来没有开过一次古琴教学会议,目前的思维基本上还停留在上一代。同为民乐,二胡、古筝就开过多次会议,教材趋向统一,教程有大致框架,逐步走向正轨。而古琴,虽然结合了西方音乐的教学方式,但还没有统一的教程,古琴功能的施展受到局限。《江河水》原是东北辽南地区的鼓吹乐笙管曲,后被移植改编成二胡独奏,成为一首脍炙人口的二胡名曲。古琴也有很大的施展空间,可惜大片土地荒凉着,没有收获大量谷子,还在吃着老祖宗留下的饭。

         教学方式的科学性十分重要。同样弹一张琴,有的人好听,有的人不好听,什么原因?是没有追寻到最科学的发声方法。饱满、圆润、苍古、松透,能否弹出这样的好音,关键有两个要点。一是出弦点,右手指尖哪一点碰弦最好呢?离甲尖2-3毫米的地方。二是运力的角度,向下45度作用于琴体,最好是90度,但不可能。如此,音源就纯正了。音源不好,下游就会全被污染。掌握好科学的发音方法,一辈子有用。

         龚一老师评价现在的古琴教育是一片乱象,无资格认定,水平不行的也教琴。许多古琴活动是“四个一”模式,弹一个曲子,说一些套话,和一个影,吃一顿饭,老套路,劳命伤财,浪费时间。所以,龚一老师立志办一些实事。在他的主持下,中国琴会与7月下旬在厦门召开会议,专门邀请国内五个音乐学院的古琴教授谈如何教学。他还计划着明年要细化教育,白领、老总如何教,小孩如何教,分门别类,有教无类,因材施教。

        后来,龚一老师让我们轮流弹琴给他听,指出我们的不合律制,按弦不实,右手音飘以及“掐”、“撞”等具体问题,建议我们多听刘少椿、张子谦的录音。他的评价,既不保留,也不留情面,全然不像一般的琴家的讳言不语,让我们着实受益匪浅。

        最后,他又饶有兴致的弹奏起了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》和《潇湘水云》。这一今一古两支曲子,让我们一下子跨越了两个不同的时间与空间。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》欢快跳跃的异域风情,《潇湘水云》浩茫奔腾的山河气象,皆在他指下呈现。他弹得那样投入,那样酐畅淋漓,正如是他先前对自己的评价:“我弹得太用心了”。“心里有古人,眼前有今人”,这两支曲子不正是他以虔诚之心关照古今的例证吗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(摘抄自《南风琴刊》2011第十期)